采风随笔

                                                            孙戈

不同往日的“回家”

    广州文联和哈尔滨文联结成接姐妹文联，我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在我的生活中广州、哈尔滨，都有着“家”的意义。在哈尔滨出生并生活了二十年的我，如今成了广州新客家人又近二十年。我常深深怀念北方的黑土地，儿时的欢乐、动乱的文革、学艺的艰辛、进工厂、参军、南下……。南北文化的结合和交流于我有着更深一层的意义。其实由于很早就离开家乡，我对家乡的真正了解并不多，少年时不懂也没有机会，以后回来也都是来去匆匆，对家乡的概念只是凭感觉，真正在历史、地理和人文方面还不如对广东的了解多，这让我多少有些觉得惭愧和遗憾。

    对文联开展的南北两地艺术家异地采风活动，我是最积极赞同的。本来是争取参加去年冬天的第一次，可后来被三个佳丽作家抢了先，让他们得机会体验了晶莹洁白的冰雪世界。好在冰雪于我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挨冻的滋味我也深知其苦了。能够参加这次的采风活动，同样是一次很好的机会，真的感谢文联领导的关爱，让我参加这次的采风活动，为我提供了一个不同往日的“回家”。家乡，是对出门在外的人而言，没出过家门的人是很难懂得家乡对于客居他乡的游子在精神上的慰籍的。               

    我是昨天先期到达，妈妈和妹妹、妹夫双喜都到机场来接，一晃又是三年没回来了。这次是从离家之后第一次“公差”回家，大部分时间都不能在家住，提前两天回来为的是和老母亲在家多呆两天。活动从明天开始，要住进哈市文联安排的省报办的“新闻大厦”宾馆。

    这次与我同行的还有芳村文联的摄影发烧友赖志坚，番禺文联创作室的青年画家戴志文。

                       北方的吃和住

    按照行程的安排，今天去小兴安岭林场。早上五点二十起床。哈市文联组联部的石弘冕到新闻大厦来接，去火车站只用几分钟。市摄影协会副秘书长宋红岩已在软卧候车室等候了，她的东西可真不少，除了一大包摄影器材，还多带了一包吃的东西。火车是六点五十四开往黑河的慢车，好在是软座，不然大车厢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开车不久，她拿出了准备好的大面包、香肠、饮料、奶油、果酱等一大堆哈尔滨特产，同行的北方人吃的满香，这些食物是哈尔滨人外出携带的最好水平了。可我发现两位“老广”吃的不大来劲，一问果然是“不知好在哪里”，浪费表情了。  

    八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沾河车站。这里是沾河林业局所在地，算个镇子。建行王行长等来接站，这里是宋红岩爱人单位的下属单位，为接待我们，她把自己的“关系”也用上了。住在建行招待所，条件还可以，只是厕所在楼外面，是个木板房。没有下水道，也没有洗澡的地方，这对广东人来说应算作是件很痛苦的的事。北方的气候干燥，不像广东潮湿一年四季都得洗澡，一般的旅馆和家庭都很少有洗澡间，广东人到北方出差，最难过的就是无处冲凉难以睡觉。北方人既笑话广东人的“穷毛病”，又不得不佩服广东人的“抗冻”和讲卫生。其实在北方的大城市，新建住房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也都有了洗澡的地方。

    放下行李到街上走走，见到久违了的旱黄瓜和小西红柿，哇，两元钱买了一大堆，感觉占了好大的便宜。在广州的“东北人”饭店，一盘三小根旱黄瓜就是20元，小西红柿根本看不到。可惜肚子太小，吃不多少，怕坏肚子也不敢多吃。别人好像没什么感觉，谁也没来“帮衬”，东北人不稀罕，广东人不喜欢，只有我从中感受到了“家乡”的感觉。

    晚上在路对面的私人澡堂洗了澡，没别处去，电视机也坏了，晚八点钟就上床睡觉。  

                              走进二可河

    吃过早饭就登上前往二可河林场的森林小火车。

    说是“火车”，其实是烧柴油、在铁轨上跑的有轨汽车。同行的还有十几个林场工人和家属。这“小火车”伐木季节运木材、平时当交通车用，不是天天跑，今天的车是专为我们租的。

    随着长长的气笛声火车渐渐驶入林区，在和煦的阳光下，一望无际的林海为我们插上想象空间的翅膀，景随车移，变化万千。秋天的林场还展现出丰富的色彩，绿的红松，白的桦树，红的枫林，更多的不知名的树木都焕发着诱人而强烈的秋天气息。在一片蓝天下红色间着嫩绿，黄色穿插着赭黑，俄罗斯风景画家列维坦、希斯金笔下的景象随时都展现在眼前，让人激动不已。摄影师们都很来劲，见景就叫停车，拍了不少东西。不过从国画的角度说，实在找不到什么能画的东西，先不用着急,后面好东西多着那。

    车行八个小时，我们终于到达了小兴安岭中部--二可河林场。在淡淡的暮色中，一排排几十米高的伐木架屹立在林场远处的田野上，四周不见人烟。昔日繁忙的伐木运材的景象已不复存在，保护森林休养生息，过去的采伐队现在都变成了植树队，附近已无材可采。

    林场的主人热情接待了我们，为我们做了一顿极为鲜美的野生蘑菇宴。王场长谈起了他搞多种经营，开发旅游的宏伟蓝图，要把辖区内的“神泉”和“能移动的树林”等景点开发出来，让游客住老百姓家，吃“绿色食品”，钓鱼、打猎、采山珍，听得我们直为他叫好。

    在这里我们体会到了山里人特有的实在，大碗吃肉、大杯喝酒。阿赖真行，不知是因为场长中午喝过了酒还是阿赖真能喝，回去时场长走路都有些东倒西歪、摇摇晃晃了，阿赖没咋地。

                        拜谒“神泉”

风和日丽，王场长陪我们去“神泉”。他说这个地方是他发现的，由于路不好走，很少人去过。将来他要把它开发成旅游景点，我们是第一批客人，回来还要帮他参谋一下。

    敞篷大卡车颠簸了大半个钟头，把我们送到了森林腹地，下车步行一个多小时走进森林深处。同来时在小火车上的感觉不同，几乎看不出的林中小路上，随手可以采摘的榛子、各种各样的蘑菇，一跃而过的松鼠、在拉开了距离的长队伍中前后不见人影的恐惧、横躺着粗大的树以前虽然见过，可那绝地而起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张牙舞爪，令人心颤。在这里这才真正感受到“森林”的气息。

    顺山而下，一条小河出现在眼前，森林深处一片开阔的山坡，令在遮天蔽日的大森林中走出的人眼前一亮，脚下的石头不知从何时也变成了带孔的焦碳。王场长说：这里不知是几千年还是几万年前曾经历过火山爆发，这叫火山灰石。而令人惊奇的是，山坡上，一块块火山灰石被由大到小摞起来，有三、五块的，也有七、八块的，显然是人工所为，三个两个不觉得什么，可连成一大片，在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出现这么多人为的摆设就会让人引起一种神话般的联想。加上那一棵独立山坡上巨大的枯树干，一块巨石上摆着一个饱经风雨的木龛，苍凉中透着神圣。原来，这里是鄂伦春人祭拜组先的地方，那摞起来的石头是一种祭祀的方式。

    巨石下，一片铁锈般颜色的黄泥土里，缓缓流动着一股泉水，这就是“神泉”。鄂伦春族是游牧民族，水对他们至关重要，这个泉眼的水矿物质很重，装一瓶清清的泉水，过几个小时就成了铁锈般的混水。不知道他们是怎样饮用并当成“神泉”的。

    站在一片祭台前，眼前想象着鄂伦春人祭拜祖先的情景，阵阵微风中凭添了几分庄严肃穆的感觉，真的有些感动。要是能看到那个仪式，要是能看到那些祭拜的人，很可能就会有一幅好作品，这种原始的创作冲动，正是来源于那些真诚的感动。

    北国的大森林中，还有多少这样的“净土”。想起王场长的“宏伟蓝图”，我真的有些担心，要是把这里开发成旅游区，几年后再来，还能有这种感觉吗？“开发”之前，是否首先应该想到的是“保护”呢？不是有多少好的景点都毁在“破坏性的建设”上了吗？

                             小火车的遐想

    听说还有几辆老式的蒸汽机小火车车头，宋红岩一定要去，说将来一淘汰就很难见着了。到了机车库房，见到正在检修的两辆同《林海雪原》中的小火车一样的两个火车头。果然很有意思，比起以前见过的大火车头来更象个大玩具，门、窗、轮、杆、烟囱、车灯、一样都不少。可真是有年头了，虽然刚刷过了漆，但包不住其陈旧、残破的车躯，真该退休了。

    看着那高大的厂房，我忽然想起曾在澳大利亚动力博物馆里见到的一辆完整的老式蒸汽机车，很雄伟，很有历史感，在展览中很抢眼。不知现在的领导们想没想到作为文物这两辆机车的价值呢，我倒觉得那座车库、那两辆机车就应是座博物馆。把蒸汽机车的历史，把小火车为林区服务的历史和功迹办成一个展览，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旅游亮点吗。虽说没有钱办不了事，但如果现在不设法保存，待将来有了钱再回头来找可就什么都没了。不说太远的，想想咱自己家，又丢掉了多少想来后悔莫及的东西呢。

    得，老婆又要说我瞎操心了，还是先画点速写拍点照片再说吧。摄影家们上下左右狠狠地拍了一通，恨不得把车给人家搬走。工人们都在笑我们，这有什么可拍的，有那些胶卷能照多少人像啊。他们也许还体会不到，这些照片有可能会成为最珍贵的资料的。

                         道里道外

    今天自由活动。下午用双喜的车带阿赖和小戴在市内一些地方转了转。

    在道外二道街看了一些老房子。道外区是哈尔滨的老区，解放前住的多是贫民。我从小住在道里，市委、市政府，繁华、高档的商业区都在道里，自我感觉挺“良好”。对道外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好像社会治安很差，很少去过。如今转来，虽然有很多新建的高楼，道路也有明显的拓宽，但仍然感觉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这里从没来过，熟悉的是这里的建筑、居民的生活习惯仍是自己心目中老哈尔滨的感觉，似曾相似。

    二道街有一个关于老街道的民俗博物馆，大门紧关，大概还没建好。从门缝看进去是一个老院落改造的，看不见展厅，我想象着里面应该有火墙，或者火炕，有座钟、帽筒、鸡毛掸子，还有把孩子“吊起来”的悠车、套娃、木轮车玩具、大烟袋、三十年代发黄的全家福老照片……还应有更多的展品。虽不得而入，无法得知展室的内容，但我想有这种保护意识就是有关部门的英明，就是有文化的体现。在这里让我想起了广州的西关大屋和陈家祠，那里的保护和开发就做的很好，对外地人认识和了解广州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记得去年妈妈来广州时，我领她走了很多地方，从陈家祠出来她就说这里最好，我知道是因为这里拉近了她和广州的距离。我们在门口的一会功夫，就有几拨儿想参观的人，好像多是本地的，想怀旧的、想了解历史的还有想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看来真的应该抓紧建成，早日开门展出。

    在三道街的一个大院里见到一座三层外楼梯的大楼，看上去象一个曾经很热闹过的娱乐场所，让人有一种不一般的感觉，拍了不少照片。出来后总感觉不大对劲，一打听果然是旧社会的红灯区。小戴回来后说要把这些画成国画带回去，可我又觉得这可不代表俺哈尔滨。

    晚上到弟弟孙策在南岗满洲里街开的天顺小店吃饭。小戴说这几天的东北菜吃的够正宗，虽然也不错，可就是实在太咸了。好多天没吃到可口的饭了，今天要亲自下厨自己动手做几个广东菜。弟弟很高兴，告诉厨师好好学着点，将来也能做点“粤菜”。为要做一个象牛奶一样的汤，需要几条鱼，吩咐弟妹赶紧去买几条，一会儿功夫，端回一大盆小鱼，咳，只用几条的嘛，东北人真实在。四个菜做完，大家都喊好吃，让小戴赶紧上桌，他一边洗手一边告诉厨师，那几个东北菜要少放鹽或干脆别放鹽，师傅背过身说那菜还能吃吗？